「我覺得我得了『幸福不適應』症。」

「蛤?」這三小,我們不是在吃義大利麵和魚排飯嗎?「什麼叫做『幸福不適應』症?」

「就是每次我感覺到幸福的時候,我就會覺得很悲傷。」

「不懂。」

「你不能試著去理解嗎?」開始無理取鬧。

「是說…,每次妳洗到熱水澡,都會感到特別冷,是這個意思嗎?」

她丟了叉子過來,我閃過。一隻飛過的無辜蒼蠅被打到,應聲而亡。

「不然妳先定義一下,什麼叫做幸福呀?」

「就是……就是那種……你早上起來看到窗外的天空,藍藍的天飄著幾朵白色的雲,飛 的好快,然後空氣是很涼爽舒服的那種,吸到肺裡面會覺得涼透透清新舒服的感覺。」

「這就是妳的幸福嗎?還有沒有?再多一點。」我盤裡的那隻魚快變排骨精了。

「或是一個人走在下午2點多的118巷,沒有什麼學生,店家大多也都休息了。只剩下張董 還綁著頭巾面戴微笑幫你搖奶茶仙草凍。然後像是冬天裡聞到熱炒店的味道,夏天裡吹到涼爽的風,腳踏在地上很踏實,確定自己活著的感覺……。」

「然後……妳就覺得很幸福。」我說,她點頭。

「那為何要感到悲傷呢?」

「不知道耶,可能是每當想抓住舒服幸福的那瞬間,就知道這一切馬上就會過去了。就像 駛過鐵路平交道的火車,或是跑在綠色原野中的麋鹿。當你想看抓住那美好的一切,它 總是閃過妳的眼前,然後一下子就消失了。」

「台北市現在已經看不到火車啦,連南港那邊都關了……」我很煞風景的加了一句。這次 是刀子飛過來,刺中一隻三斑加蚊,屍首留在地中海的白牆壁上,變成一抹蚊子血。

「你感受到的不叫做幸福。」我把最後一塊魚肉吃掉,配了一口雪碧,「叫不確定感。」

「你也知道這種感覺?」她探頭問,輕薄的小洋裝透出衣服裡頭小小的彎月V。

「幸福感是延續的,像是蛋黃逐漸凝固的一種狀態。妳知道現在的樣貌叫『幸福』。而這 幸福感會越來越確定。就像跟家人在一塊相處,或是手上捧著一本還有五百多頁的《自 由人生》。你知道那幸福不會溜走,雖然它有可能越來越少,但那幸福感是確定的。只 要妳肯尋找,那幸福會再回到妳身邊。」

「你說的是村上春樹講的"小確幸"吧。微小卻確定的幸福?」

「或許有點,但我指的並不是像選內褲或是洗內衣那種小事情。當然我在熨衣服時會感受 到一種時代的平靜,好像全世界的時鐘都為了我而調慢似的。妳也可以定義那是妳的幸 福,但我的幸福感是更強大的,更確定的。我不會因為一些為賦新辭強說愁的悲傷而誤 解為那是幸福。或許當下有種淒滄的美感,但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強烈的不確定性, 也難怪妳會覺得悲傷。」

「所以你是說,我是為賦新辭強說愁,誤把滄桑當幸福的笨蛋囉?」

我感覺到一股快要翻桌的怒氣!

「我是說,所謂的幸福,是不會去懷疑它下一秒鐘還會不會存在的。就像妳不會懷疑妳的 父母親愛不愛妳,或是看了一百遍的愛情電影突然變了結局。」

「那你說說,你有感受到任何除了父母雙親兄弟姊妹之外的,『確定的幸福』嗎?」

「有呀,」我把魚排飯推開,把最後一口雪碧喝掉,「現在跟妳在這邊吃午餐,就是我可 以確定的幸福。」

她的臉紅了。

「其實是因為魚排飯很好吃吧。」她啐了一口,但臉帶笑意,「那等一下要去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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