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桔粒的電影筆記

映萱，抱歉打擾妳培養情緒。我知道妳剛剛的情緒還沒到位，哭不出來。導演跟妳講一個故事哦，妳要不要聽？

這個故事，欸，其實是我的故事。妳知不知道這個劇本是怎麼來的？（搖頭）呵，其實這是我的故事哦……。正確一點講，其實是我和另外一個朋友的故事，不過妳演的，其實是小時候的我。

不是，我不是女生（哈）。不過我小時候，也有一個很疼我的阿嬤。她常常會帶我到菜市場，一塊去買菜。對，就像劇本裡面，阿嬤對小玉一樣的疼愛。

我的阿嬤左手有戴著一只戒指。我常常看著她，用戴著戒指的手，打開她的皮包，裡面總會掉出好多的鈔票和銅板。我的阿嬤會用那些錢幫我買零食、買很多好吃的東西，和好玩的玩具。

對，很羨慕我吧？其實我現在想起來，也很懷念那個時光呢。有時候呀，買東西會找錢嘛，阿嬤都會不吝嗇給我五塊、十塊當做零用錢花用。對八歲的我來說，對，差不多就是妳這個年紀，有個五塊十塊在口袋裡頭叮叮噹噹，是一件很神氣的事哦。

但是，好景不常，阿嬤的健康就像她皮包裡頭的零錢，越來越少。我跟阿嬤去菜市場的次數越來越少，陪在她床邊的時間越來越多。那個時候年紀小，還不知道什麼叫做生老病死。只知道阿嬤常常躺在床上睡覺，不知道她「身體艱苦」（台語聽得懂嗎？很好）

某一天的下午，我想吃粉圓想到發慌，但是家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阿嬤一個人在一樓的房間休息。那天，我偷偷潛入阿嬤的房間，趁著阿嬤熟睡的時候，把阿嬤的錢包拿出來，從裡面拿出二枚十塊錢出來。

對，妳知道那個叫偷錢。其實我也知道，但我完全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事。只是準備拿了錢走人。沒想到一轉身……妳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搖頭）

我看到……原本躺在床上的阿嬤，突然坐起身來，用平常不曾見過的眼神，嚴厲地望著我。她問我說：「阿宗，你在幹嘛？」我……我說不出話來，只是拿著手上二枚錢幣，身子一直發抖。

那時我心裡在想，阿嬤那麼疼我，如果我求她，她一定會把這二枚十塊錢給我當零用錢的。但我的喉嚨好像被人用手掐住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阿嬤的眼神讓我有罪惡感。我害怕極了，二話不說，連錢都沒還，就直接衝到樓上，連晚上爸媽叫吃飯都不敢下樓。

第二天上學，我心裡想的都是該怎麼樣跟阿嬤道歉。中午放學後，我打電話給媽媽，媽媽沒有接。原本該來接我的爸爸也沒有來接我。我就這樣子在學校等了半小時。沒多久，爸爸來接我回家，一句話也沒有說為何他晚到的原因。

我回到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衝到阿嬤的房間，我好想好想告訴她：「阿嬤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偷妳的錢了。請妳原諒我。妳要好起來，我們再一塊到菜市場去買粉圓、撈金魚，好不好？」

結果，阿嬤的房間是空的。爸爸載我回家沒多久後又出門了。媽媽也不在家，家裡面又剩我孤伶伶一人。

我就在家裡一直哭一直哭，我手上還握著昨天偷著的二十塊錢。我不希望阿嬤因為這二十塊就以為我是壞小孩。我想跟阿嬤道歉，我想跟她說，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偷您的錢。請妳原諒我。只要妳原諒我，妳想怎麼處罰我都行。

但是，我一直等到晚上，我都沒有等到阿嬤。

很晚很晚後，爸爸和媽媽回家了。我一看到他們就覺得氣氛很不對。過沒多久，爸爸就告訴我說，阿嬤早上中風，下午急救，晚上就過世了。

他們說的很平淡。因為我的阿公病了很久很久，很痛苦。所以阿嬤這樣子的走，沒有痛苦，是很幸福的。我知道大人都是哭過之後才來跟小孩子說話。但他們卻不知道我和阿嬤的這個秘密。

我一直好想跟阿嬤道歉，跟她說：「我錯了，我不該偷您的錢。阿嬤妳醒來，用妳的笑來化解我的罪惡感。只要讓我有機會，可以親口說一句對不起，然後還這二十塊錢。我願意用一切的東西來交換。」

但是我的阿嬤，是永遠聽不到了。而這句話就埋在我的心裡，一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直到現在，我把我的故事寫出來。現在，我跟妳說這個故事，希望妳能夠代替那個八歲的我，幫我在心裡面，喊出那句「阿嬤不要走，阿嬤不要拔管。」

不好意思害得妳現在很想哭，也謝謝妳聽完導演的故事。我們這個鏡頭，一次ＯＫ，好嗎？

好，來。Sound roll, speed. Camera rolling, and, Ac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