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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一直覺得身邊叫小八的人很多,然後對於為何一群人同時叫「小八」這件事感到疑惑?為什麼不叫「小七」或是「小九」。不然甘脆叫「小二」還算有個就業前景。這個疑問直到我看了漫畫《NaNa》才恍然大悟。(還是不明究底的人請看漫畫本《NaNa》,矢澤愛。2005:尖端出版社)

之後問過許多朋友,他們都坦承是因為太喜歡漫畫裡面的角色,所以就把自己的綽號叫做小八。碰到這些因瘋狂迷戀虛擬角色而將改名的迷哥迷姊們,本想斥責他們這一切都是文化工業在作祟時,驚覺自己的使用者名稱也是"jim.mulder"。為了避免落入另外一個狗咬狗一嘴巴的無間地獄,只好自己先閉上狗嘴,乖乖的吐出一句「小八,乖~~。」

不過,在眾多朋友中,我只認識一位「小八」不是因為漫畫或電影的關係而叫此綽號。當我問起同樣的身份認同性的問題時,他很低調的說:「沒什麼,因為我是我們家第八個小孩。」

台中小八(這是他的綽號)自小生長在一個頂富裕的家庭,家裡面有五個兄弟姊妹,小八排行老六。「那為什麼你說自己是家裡面第八個小孩呢?」原來是小八的母親在生小八之前,曾經難產過一對雙胞胎姊姊。這個衝擊讓家裡增產報國的計劃著實停了好一陣子(其實也只停三年),然後在他父母親的成功做人之下,小八呱呱落地了。

當然,小八擁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社會化的姓名,但為了紀念那一對無法看到這個世界的雙胞胎,家裡面的人都叫他「小八」。由於小八是在母親到台中探視病危的父親時所生下的,所以又有個綽號叫他「台中小八」。很巧的事,爺爺過逝沒多久,小八就出生了。也因此許多人認為,小八其實是爺爺的轉世投胎。

當然,這不過是強加附會的鄉野奇談罷了,沒有任何的根據。小八長大後成為一個再正常也不過的人。他長相中上,不帥,但也順眼。體型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在班上成績中上,考上一間不怎麼樣的大學,以不怎麼樣的成續畢了業,現在在一間不怎麼樣的小公司,當一個不怎麼樣的小職員。老闆常常忘記他叫什麼,秘書常把他當工友,連同事也認為他沒有什麼存在感。他很節儉,再加上老家是望族不需要他寄錢回家,省吃儉用之下也存了幾十萬的存款,買了一台中古車,剛開始繳了一筆需要縮肚皮二十年但還頗滿意的房貸,十足一個布爾喬亞的典範。

不過,小八有個問題,就是他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交過女朋友。一個都沒有。

這件事情一直是朋友間茶餘飯後的八卦話題。其實小八人緣並不差,待人處事謙恭有禮、為人正直不鹹濕,身段柔軟又正直(不淮噓這段……)。身邊也總是不乏追求者。送上門來的雖無林志玲或立花里子之流,但也有不少好女孩對這種低調Nice的新好男人頗為動心。只是每次稍稍暗示,得到的答案總是:「很抱歉,我們只做朋友,可以嗎?」

私底下,朋友們一度認為,小八可能是gay。不過這種「不愛女生愛男生」的父權邏輯,私底下說說可以,若搬到檯面上可是會被何春蕤或卡維波等性別研究之流打下十八層地獄。只是有鑑於「大眾總是無知」的治理名言,有八卦聊總比陷入性別批評的窠臼裡要有趣的多。因此,有朋友開始試探小八,總是若有似無的提起同志話題,然後再觀察小八的反應。只是小八表現的還是蠻不在意,八根之清淨有如枊下惠再世,魯男子重生。每每令我們一群朋友百思不得其解。

由於之前我和小八一起完成過一件案子,大家合作愉快,而本人也是一大隻羅漢腳(以下是金桔粒徵友專線:○九七八一五二一五二,泥就78你唬我你唬我),所以每逢情人佳節單身漢無伴可遊之際,我們也會找出來吃吃喝喝一頓。某年的中國情人節,我和小八在安和路上的某家夜炒店吃宵夜。酒酣耳熱之際,他帶著矇矓的醉意,對我說:「欸,金桔粒,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不交女朋友?」

聽了這句話,我的酒幾乎醒了一半。在那種情境之下,如果小八說出「我愛你」三個字,我也不會覺得奇怪。很可惜本人是「直的」,不擅長○與一的數位之戰。因此聽到他的話,就像老鼠看到貓一般,寒毛都豎了起來。

小八不察覺我臉色有異,拿起帳單,漲紅著臉就往櫃檯那裡走。那天晚上我稍微喝多了點,滿臉漲紅像關公,走起路來像戴著一頂鋼盔般重心不穩。小八叫了輛計程車,我們倆又帶了一包鹹酥雞和一大罐綠茶(解酒用),一路開到他的新家去續攤。

雖然頭昏昏腦迷茫,但我對於這趟「續攤之旅」可是警戒再三。許多當完兵的同學所津津樂道的「撿肥皂」事件猶言在耳。不管小八跟我是多好的朋友,不能發生的事,就是不能發生。

小八住在南京東路與新生南路附近的某層公寓裡。對於一個中產階級來說,這檔的房屋算得上是氣派了。我們進了電梯,垂直的快速移動,將我的腎上腺素和胃裡的黃湯一塊翻擾起來。

走出了電梯,小八拿出一大串鑰匙,霹靂趴拉的開了好幾個鎖,然後開了門。我看了屋內一眼,讚嘆了一聲。這房子還真不可謂不大,至少對小八一個單身漢來講,算得上是十分優渥的了。三房一廳的格局,在小八的細心打點下,裝潢的十分舒服。感覺就是一個小家庭的味道。

「哇塞,你自己一個人住那麼大呀?」我漲著金剛臉,吐著濃厚的酒氣,一邊說著,一邊全身往柔軟的沙發上躺下去。全身陷入軟綿綿的沙發裡,好像來到無重力的外太空上,舒服飄逸。

從裡面的臥室傳出一陣水龍頭聲,以及小八洗臉的聲音。我發誓小八如果沒有過來叫我的話,我就會陷在那個人字形的柔軟沙發裡一覺到天亮。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一陣線香的味道薰醒,勉強睜開眼,看見小八穿著浴袍,背對著我蹲著,手上拿著一柱線香。

「你自己一個人住呀?」印象中我只記得為了裝醒我硬從嘴裡吐出這些話,腦袋裡其實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任何的概念。隱約中聽到小八說……:「不,我跟我的家人一塊住。」

突然間,我發覺自己的背好像被一陣外力撐住,不由自主地從柔軟的沙發中,慢慢地撐了起來。那種飄浮的感覺很奇妙,彷彿在水裡面被人拖著往上抬的感覺,夾雜著一種被按摩的快感。我軟綿綿的癱坐在沙發椅上,覺得自己的頭腫的像顆籃球一樣,無法維持重心。

撐坐起沒多久,我又往旁邊一倒。我倒在一個柔軟的事物上面,只是那感覺不像是沙發,而像是某個人的懷中。

某人的懷中?

一時之間我酒全醒了。雖然眼睛還是閉著,但是腦袋像是剛被炸通的山洞一般比什麼都還清晰。完蛋了,早該知道小八會有這一著的。一個人那麼久沒有女朋友一定有鬼,沒有性慾的男人就跟沒有油的車一樣的廢。小八並不廢的原因不是因為他沒有油,而是他的油是加在其他地方……。

我突然想起網路上最有名的苦瓜臉符號:rz

此時的我開始慌亂,而小八的手竟然開始撫摸我的頭髮。我從來沒看過小八的手,而那手指的觸感幾乎像女孩子一般的柔順、細緻。小八自頭頂開始撫摸,往下沿著我的髮絲到耳垂、臉脥到脖子。我只覺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卻不曉得該如何破冰?

正當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耳邊傳來一陣輕柔的呼氣聲,神奇的是,伴隨著那呼氣聲而來的聲道共嗚,我聽到的是一名女子的呼吸聲。

我驚坐起,兩眼睜大看著前方。原先將我擁入懷中的人似乎嚇了一跳,叫了出來。在我抬頭看到她之前,更肯定了那是一名女子的叫聲。

唉,我多麼情願那天晚上我就一夜宿醉,永遠不要醒來。就算現在回想起來,我也難以忘懷那時的畫面。

那是二個女孩子,非常清秀的女孩子。臉色極為蒼白,五官輪廓與小八極為相似,但卻不是小八,像是小八的姊妹一般。我敢發誓,就算是老天爺造出了像「雙胞胎」這樣子的基因特典,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雙胞胎比眼前的二名女子更像雙胞胎的了。

那二名女孩子穿著白色的T恤與米黃色的熱褲,頭髮用髮圈綁起一條長長的馬尾,一派青春十足的模樣。我看傻了眼。小八怎麼家裡面會藏有二個像高中生的女孩子?他不是說他沒交過女朋友,也從來沒碰過女人嗎?難道這一切不過是偽善的謊言罷了?

就在一陣沉寂裡,原本窩在角落點線香的小八站了起來。他轉過頭,先接觸到我的眼神,發現我的不對勁,再看了看我身邊的二位女孩,若有所思的一會兒了。他說:「你看到了?」

我說:「看到什麼?」

小八說:「她們。」

我說:「哪個她們?」

「她們。」小八指了指二名女孩子,「我的雙胞胎姊姊。」

外面的天空打了一聲響雷。

小八將手上的火柴吹熄,將焦黑的火柴棒輕輕的用一張衛生紙包住,收進口袋裡。「就如你所見的,她們是我的二個姊姊。」小八走到音響前,將一片CD放進機器裡,完全無視我驚訝的表情,好像他早就預見這一幕般。「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想你應該猜到了,她們是我那二位因母親難產而未能出生在這世上的雙胞胎姊姊。」

說實話,我並沒有猜到,也不想猜到。

「我的姊姊們在我小時候,雖然沒有被生下來。但從我的出生的那一刻起,家裡面的人卻開始看得見她們。她們就像正常人一樣,跟我們一起成長,就算不理她們,她們仍然會以某種形式維生,存在在我家人的身邊。」小八一邊說著,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協奏曲自喇叭中流竄而出。

「所以我自從被生下來之後,就被人當第八個小孩在養。別人認為我應該是老六,但全家人都知道,我其實還是小八。」小八走到我面前,看著我驚訝的眼神,感覺有點好笑的說:「其他人都以為我是Gay,不肯交女朋友。其實,我在家已經有二個姊姊陪伴了。你說,我怎麼會再需要任何女性呢?」

雙胞胎姊妹向我微笑,不知是左邊的複製右邊的笑容,還是彼此複製。兩人蒼白的臉色令人想起日本藝妓。

「可……可是,她……她們是妳姊姊呀!」我勉強用身體唯一的力量,將喉嚨的那幾句話吐了出來。

「我們自小的關係就詭異。對我的兩位姊姊來說,我就像她們的玩物一樣。我幾乎沒有一刻不是裸體的。她們可以在任何時刻進入我的生活,我的公領域,我的私生活。我沒有隱私可言,我也不需要隱私。對她們而言,我就是她們存在的變形。我是小八,因為我的存在,我的名字讓她們的存在而有意義。」

雙胞胎姊妹說話了。「我是老六。」、「我是老七。」

「我是小八。」小八說,他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看著我,似乎我將我的眼睛穿透似的。我無法抵抗他的眼神,不知是醉意還是線香的關係,我的腦袋越來越糊塗,眼睛越來越模糊,終於不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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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過來之後,房間像是被重新拍賣出售了一般,空蕩蕩的。當我自房間裡走出來時,還嚇到了正在巡邏的大樓警衛。警衛告訴我說,這戶人家在二天前搬走了。現在是空屋一棟。房貸仍然還沒繳清,但負責人已經離開台北,合約後續警衛也不知情。

我回到了家,想打電話給小八。發現他的手機不通,電子郵件寄也不回,上了MSN也見不著他。這時我才發現,我竟然沒有他老家的電話。他的所有一切背景,全部都是靠朋友間的口耳相傳與八卦間拼湊而來的斷裂訊息。我認識的小八,竟是如此的抽象與超現實。

慢慢地,我回到正常的生活,慢慢回復自己的軌道。每次經過家裡附近的便利商店,看見裡頭二位雙胞胎店員,或是經過賣鹹酥雞的攤位,我總是會想起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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