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桔粒的電影筆記

有些電影因為期望太高，到戲院看的時候罵聲不絕；有些則是因為沒有期待，等DVD出了之後租回家看才發覺「沒那麼糟嘛」。但《一夜台北》是一部原先沒有期待，後來租了DVD來看後還是覺得花黑噴的電影。

由姚淳耀飾演的痴情（？）男小凱，因女友到巴黎唸書而開始勤念法文。他幻想某日可以和女友手牽著手漫步在巴黎，享受歐陸浪漫的人文氣息。只是老天註定捉弄有情人，女友到法國沒多久就因遠距戀愛而和小凱分手。為了挽回這段對觀眾來說實在是不太深刻的感情，小凱不得不跟常來家裡麵店吃麵的黑道大哥借錢買機票到法國。黑道大哥（高凌風飾）說，只要小凱幫他一個忙，把一個神秘包裹拿給他在法國的朋友，他就答應替小凱出機票錢。因此，一場黑道、警察與純情男的貓追老鼠大戰，就在一個台北的夜晚靜悄悄地上演……。

看過導演陳駿霖前作《美》的人，一定會被影片裡頭藍綠有如巴黎街頭巷尾的異國光影所感動。陳俊霖擅長用夜燈在鏡頭上的折射、濕地上的反光，以及通透夜市裡頭多層次而又複雜的光源替影片著色。不但替電影增添美感，五顏六色的夜市光景也替台北市塗上幾筆異國情調，難以想像對台灣人習以為常的夜市，竟也能夠映照出如藝術品的文化光澤。

《美》不僅僅只有漂亮的攝影，語言更成為一種浪漫的轉化與想像。在這部十分鐘的短片裡，描述一位同樣由姚淳耀所飾演的男孩，暗戀麵攤老闆女兒的故事。女孩阿美就要去紐約留學，雖然人留在台灣的夜市，心中嚮往的卻是西方的一切。但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她那孤單一人的老爸。了了老婆的陪伴，只能每每在麵攤打烊後，到朋友家裡去摸二圈自娛。喝酒打牌讓阿美擔心老爸的身子會弄壞，但又放不下她對西方的迷戀，留在台灣幫忙老爸照顧麵攤。

故事開頭女孩對於所有西方的浪漫想像，刻板印象到幾乎想要讓人賞她二巴掌，叫她醒醒。英文彆腳的男主角鐵定也是心中不爽，但是因為「愛」，他決定替她照顧留在台灣的父親。某次，一向由阿美招呼的外國遊客又來麵攤吃麵，男主角鼓起勇氣用自己破爛的英文去招呼客人。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講自己不熟悉的語言，簡直就是關公門前舞大刀。但他不是想要證明什麼，只是希望女孩能夠相信他，然後放心地到國外留學。

直到那刻，阿美才突然明白，她所追求的西方事物，其實都是抽象且虛無飄渺的虛假意識。真正值得珍惜的人事物，其實就在身邊。雖然中心主旨有點cliché，但放在愛情電影的脈絡中卻也足以讓人心頭一暖。語言在《美》裡頭，是區別東、西方的表徵，也是一種愛情的觀照。導演告訴我們英文強不一定就比較厲害，只要有心，就算是菜英文，也可以把到正妹。

只是，看完《美》後再看《一頁台北》，那種當初留在《美》的感動就消失了。短片的強度還是只能擺在短片裡頭，拉長之後，除非有紮實的劇情或是立體的角色，否則那強度被長片的長度稀釋掉，片子就變得乏善可陳。

為了增加電影長片的廣度，陳駿霖加入了許多不同的角色，將三組人馬的故事在一個夜晚裡頭串連起來。除了試圖讓整部影片帶著一絲歐陸電影多線敘事的況味外，也希望藉由一些誇張如卡通的角色與表演，增加電影的黑色幽默感。可惜的是，我們雖然看得到導演在影片上面的企圖與野心，但整部電影就如其片名所昭示的：《一頁台北》(One Page Taipei)。因為只有one page/one night，所以電影就有如一夜激情般，表徵的東西噴射而出之後，沒有留下讓人印象深刻的東西。

或許導演將《一頁台北》定調為輕鬆的黑色喜劇，所有的角色、劇情都如蜻蜓點水，只要點一下就好了，不企圖說的太明白。但因為角色的平板以及劇情的鬆散，讓我們很難進入狀況。這種「輕」的表現手法以寫實來說勉強及格，但是部份橋段的情緒與情境實在是不夠合理。我們不能理解小凱一碰到女朋友說要分手後，整個人就變成智障，為了機票什麼都不顧，連黑道大哥叫他拿個東西到國外都答應。難道他不會覺得這包裹有鬼嗎？如果裡頭放的是炸彈怎麼辦？若這麼一點常識都沒有的話，其實他法文也不用學了。

諸如此類的不合理之處層出不窮。如小凱碰到被壞人追殺依然冷靜如常，冷靜到就算朋友高高被壞人綁走也試圖要保護那個包裹而不肯報警。姑且不論Susie是何時喜歡上小凱的好了（這應該是本電影也是本世紀最大的謎團），一個棄朋友於不顧的男人，她在夜市碰到了竟然還想要幫助他（愛情是盲目的？）。更別提高高那近乎有點像是白痴的冷靜。抱歉，我沒有諷刺的意思，但高高在裡頭有一搭沒一搭的對白和慢半拍的反應一度讓我認為他是不是演一個智能有問題的店員呀？

主線已經很模糊了，其他角色更是顯得可有可無。我們搞不懂張孝全與曾珮瑜糾竟發生了什麼事（或許也不重要），或許只是想幫一個壓力大的警察再增加一些家庭問題吧。只是二個學長、學弟的警匪追逐顯得不痛不癢。高凌風飾演的黑道老大算是比較有血有肉，但是片尾的收山戲也是讓人一頭霧水。更別提柯宇倫的小小叛變。是為了強出頭？還是想要自立門戶？這些細節在電影裡頭，完全沒有交代。整部片除了郭采潔撐起了一部電影所必須擁有的清新、可愛、包容與責任感之外，其他的一切都盪然無存。

或許，這樣子的「輕」與「冷」，是導演的設計。《一頁台北》裡頭不斷出現由高英軒所主演的電視劇，諷刺台灣現在的戲劇節目既overacting又不合乎常情，劇情也往往芭樂、灑狗血到不行。雖然這樣子的諷刺還挺有趣的，因為這或多或少也暗示著台灣民眾天天被這些誇張的戲劇節目洗腦，已經逐漸忘記這個城市裡頭的單純又微小的美好。陳俊霖不想讓《一頁台北》變成誇張的肥皂劇，期許自己成為台灣的影視界的一股清流。只需摘取這個城市的一些可愛元素和背景，像蒲公英一樣往前一吹，就可以變出一個奇幻有趣的電影世界。

只是，我們了解那種「輕」，卻仍然進不去。我們畢竟不是國外的觀眾，不會在看到台北夜市的複雜光源，或是擁擠異常的市井街巷，就會充滿異國的想像，然後把劇中所有不合理的情緒填補起來。我們不行，因為我們住在台灣。《一頁台北》或許如《美》，可以取悅國外的觀眾。但若要在九十分鐘的電影裡頭，讓所有觀眾帶著滿滿的感動與驚喜離開，陳俊霖可能還需要再加把勁。因為台北不只只是有發光的街道和美味的小吃而已。

題外話，《一頁台北》的片名其實很弔詭。「一頁」在中文上與「一夜」同音，做為雙關語無可厚非。取「一頁」的關係或許跟小凱在誠品書局裡頭碰到Susie有關。但既為"One Page Taipei"，為何不在"Page One"書店拍攝而選擇"Eslite"，或許中間有製作過程協調的眉眉角角。但外國人若不了解「一頁」與「一夜」在中文裡頭的雙關語，英文片名取做"One Page Taipei"就肯定讓他們一頭霧水，一點意義也沒有。可是法文片名並不是叫"Une page Taipei"而是"Au revoir Taipei"（再見台北）。既然如此，為何英文不直接叫"Goodbye, Taipei"而要延續中文片名直翻呢？


一部電影，二種翻法，三個意思……。這……，我就不分析惹……。

--
陳俊霖的短片：《美》

Mei from Arvin Chen on Vim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