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桔粒的電影筆記

整個三月都在剪接電腦前渡過，在別人的剪接室，在自己家的剪接電腦。每天囚泳於無數的Clips與Sequences中，雖然在三月底前完成了五個Deadline的地獄工作，卻也創下了個人98小時不睡(好吧，有瞇2個小時，勉強算96小時)的紀錄。

地獄般的三月過去了，接腫而來的四月好像也沒有閒到哪邊。有新工作的開始，舊工作的延伸，還有一些非工作的部份……每一項工作都像嗷嗷待哺的雛鳥，巴望著我的時間的垂青。我只能儘量的排出時間，在有限的資源裡頭做最有效的利用。

4/3晚上，參加了兒童影展的映後QA座談。跟以往座談會不一樣的是，發問的觀眾幾乎都是小朋友。影片中的童星映萱也出乎意料地被問了許多問題。很多問題她也回答的非常得體。當主持人瓊文問她說「在這裡看電影有沒有什麼心得？」映萱回答：「看的感覺很不一樣，因為這裡的銀幕比較大，家裡的電視比較小。」很可愛的回答。

當然，其他小朋友問「大人們」的問題也都很妙。他們不問技術性或是內心層次的問題，反而卻對故事背後的真實性非常好奇。僅管大人們都知道「演戲是假的」，但他們最在意的，則是阿嬤上太空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不論是對劇中的老阿嬤，還是戲外的演員都是。

現在的小孩子伶牙俐齒的，幾乎被他們的問題打得無法招架。眼看回答氣勢節節敗退的金桔粒，只能使出「虛長他們幾十歲」的四兩撥千金的賤招，就是：能夠不長篇大論就不長篇大論，因為他們也聽不懂，不如用一種比較諧詼的方式來回應他們天馬行空的想像！所以後面的QA就顯得非常的簡短且意義深遠呀……(遠目)

小孩Ａ：「請問阿嬤真的有上太空嗎？」
金桔粒：「沒有，因為上太空太貴惹！」
小孩Ａ：「@\%*&$~…」

小孩Ｂ：「請問這是導演的真實故事嗎？」
金桔粒：「一半一半，因為小玉是女生，而我不是。」

小孩Ｃ：「請問片子開頭，有一台飛機飛過去，是拍的時候真有飛機飛過去嗎？」
金桔粒：「你覺得看起來像不像是有飛機飛過？」
小孩Ｃ：「像！」
金桔粒：「那就是真的有飛機飛過去了。」
小孩Ｃ：「……。」

最令我難以招架的，是小孩D問我的：「請問你對自己的電影滿意嗎？」我本來反問他：「那你喜歡嗎？」結果他回了一句話說：「是我在問你耶！」這句話讓全場哄堂大笑，主持人瓊文也在一旁揶揄說：「請不要小看小朋友的功力！」我只能勉強回答說：「可以接受。」然後再反問他：「那你喜歡嗎？」小孩D愣了兩秒，最後才怯生生的說：「Yes。」我才很高興地回了他「謝謝。」

座談會結束後，跟一些許多不見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就跟著鄭肥夫妻、毛毛與小馬一塊去吃熱炒。吃飽後到鄭肥的新家坐坐，這一坐，就是到了三點。充當司機的毛毛說她再不睡就掛了，於是我們便打道回府。

在路上，聽著收音機，正好放出小虎隊紅極一時的歌曲《紅蜻蜓》。當然毛毛是很隨機地打開收音機，這首《紅蜻蜓》也不知道以多少萬分之一的機率被我給聽到了。如果是在其他日子聽到或許沒什麼，但是在參加完兒童影展的今晚，卻擁有一種魔力般的隱喻力量(人生真的是處處是隱喻)。當小虎隊三人唱出：「當煩惱愈來愈多 玻璃彈珠愈來愈少 我知道我已慢慢的長大了 紅色的蜻蜓曾幾何時 也在我的肯月慢慢不見了。」我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梗住一樣，緩慢地想把胸腔爆開來。

我的時間軸拉到1990年那個純真而又美好的年代（對比自現在而言）。那時我正要邁入青春期，世上的所有事物對我來說都新鮮無比。打開電視只有三台，ＬＤ像是會在科幻電影中出現的炫麗產品錄載著無數導演的電影夢。出片的歌手沒幾位，但一出片就可以從收音機裡頭聽到，然後用錄音帶錄下來反覆的聽。星期六一到，老姊就會帶著我和弟弟，在收音機前面，隨著小箱子流洩而出的流行音樂旋律，跳著臨時的編舞，玩得不亦樂乎；賴聲川老師的《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系列的卡匣則被我和老弟聽到快脫磁，台詞熟到不但倒背如流，連觀眾笑聲的cue點與聲調都能夠模仿。

那是一個線性的年代，電視節目《天天開心》可以數十年如一日規律不斷地播放，黃俊雄布袋戲是爺奶祖孫中午配菜的最好伙伴。所有歌曲都有它的順序，無法跳聽。「聽覺記憶」是連續的、線性的、共同的。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改變《紅蜻蜓》曲目的順序，晚上十二點時，電視收播的COLOR BAR BEEPING聲也不會消失。所有的事物在反覆的聆聽與吟唱後，默默地形成一股龐大的「集體記憶」。那是一隻美麗的紅蜻蜓，被無數經歷過1990年代的我們，銘刻在心。

只是，曾幾何時，MP3也越來越普及，i-Pod也被發明出來了。VOD與MOD前仆後繼地出現、線性剪接也逐漸被非線性剪接給取代。我們可以輕易地編排自己想要的電視節目時刻表、選擇自己喜歡聽的歌曲，編排自己喜愛的順序，然後戴上耳機，與世隔絕。小時候在家裡聽老爸用音響放出來的鄧麗君《明月幾時有》，那種感動是父子之間對優美旋律的共同讚賞與心靈交流。而現在自己在耳膜共嗚裡頭所聽到的鄧麗君，那種感動竟然帶著一絲孤單的氣息，把原本已經離群索居的我們用寂寞包裹的更緊了……。

這是一個自己選擇資訊與娛樂的非線年代，在未來20年後談到現在的我們，究竟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引起我們的共嗚？911？88水災？還是黃小琥的《簡單不簡單》？

回到家，打開了電腦。我把時間軸拉回現在。時間是線性的我正處理著影片主角非線性的人生。當然剪接無法與真實人生混為一談。在文學藝術的領域中，平鋪直敘的線性故事是為人垢病的陳腔濫調，非線的概念才代表著天馬行空的創意。然而，現實生活無法像非線性剪輯一樣，設好IN/OUT點後就可以掐頭去尾把鄙夷不堪的過往去蕪存菁，然後在看似完美的CLIPS中重新組合看似完美的精彩人生。但似乎就是因為多了IN/OUT點以外的「不完美」，我們的人生才會顯得充滿挑戰與希望。

好累的三月，雖然四月感覺也很忙，但希望一些快忘記的事情，能夠不要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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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虎隊，《紅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