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二部以色列電影:一部是講女兵故事的《莫莉與莎莎》,另外一部就是《甜蜜大地》。《莫》片以二名女兵為出發點,描寫以色列全民皆兵的政策下,柔弱的女性在陽剛的軍事生活中所遇到的問題與挫折。《甜》片則從小男孩Dvir出發,一探1970年代,以色列人民公社裡面的居民的生活狀況與掙扎。

原以為《甜蜜大地》只是另外一部充滿異國風味的外語電影,看完之後竟覺出奇的好看。改編自導演Dror Shaul的親身童年經驗,《甜蜜大地》以唯美的攝影、流暢的剪接、發人深省的隱喻以及引人入勝的劇情,帶領觀眾進入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以色列世界。

《甜蜜大地》以小男孩Dvir為主人翁,透過他的雙眼來批判1970年代,以色列人民公社對個人自由意志的剝奪與自身的腐敗。片頭的設計趣味橫生,片頭字幕隨著小男生咀嚼硬物的聲音應聲而裂,象徵著某種實體關係的破碎與斷裂。第一幕是小男孩Dvir躺在床上,把原本用來舔吮的棒棒糖一口口的咬碎,吞進肚子裡,象徵著童年的結束。之後再進入倒敘,回憶他在離開人民公社的前一年間,所發生的種種故事。

Dvir的媽媽Miri自從丈夫自殺身亡後,便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不但行動受到限制,連她在瑞士認識的新男友Stephan要到公社探視,也必須經過全體公社居民的同意才能到來。

由於Dvir的父親在他年幼時便自殺身亡,因此Dvir對於父親的形象十分模糊。他本來非常不喜歡Stephan,因為他害怕在父親形象模糊不清之際,Stephan會取代父親的地位。但在朝夕相處之下,Dvir反而喜歡起這名比母親大20歲以上的「瑞士父親」。

只是好景不常,Stephan在某次風箏比賽中,與公社的長官起了衝突而被驅逐出境。Stephan離開以色列後,Miri的精神病又再度復發,成日魂不守舍。為了幫助自己的母親,Dvir請班上的一位法國朋友幫忙,裝成Stephan寫信給母親,只為了鼓勵母親快點走出失戀的陰影。

但Miri的病況不減反增,不但無法工作,還被送到了郊區隔離起來。為了讓母親病情好轉,早熟的他強迫自己快點長大,扛起療癒母親的責任。對12歲的Dvir來說,將母親從處處受限的人民公社裡拯救出來是件刻不容緩的事,卻也是既沉重且不堪負荷的壓力。

我很喜歡某一場戲,就是當兵的哥哥放假回家,Dvir要求哥跟他去探視母親,哥哥卻以時間不夠玩樂為由拒絕了。二人於是開始爭吵……。

Dvir:「如果我們再不關心媽媽,媽媽就要死了。」
哥哥:「媽媽不會死的,是人就想會活。」
Dvir:「爸就不想。」

兩人爭論一番,Dvir一氣之下衝出房間,被哥哥叫住,語重心長的說:「別往自己身上扛,媽永遠不會好了,這不是你的責任。」

一來一往之間,辯明了許多衝突與無奈。Dvir的哥哥並非忽視Miri的病情,只是他知道他的母親永遠不會好了。與其全家一塊沉淪,不如保持距離,彼此之間還能夠以安全的方式生存下去。雖然殘忍,卻是至少保全半個家庭的最好方法。

在《甜蜜大地》中,導演Dror Shaul以極為平實卻強烈的符號,去隱喻在人民公社的時代裡,看似公平美好,實則醜惡腐敗的一面。Dvir幫奶奶送果醬,原本是一戶一罐的公平分配,卻因為小孩子踢足球弄壞果樹等微不足道的理由而刪除配給;而在午餐當中可以彈出優美動人音樂的公社長老,竟是早上跑到馬廄裡要馬替他口交的怪老頭……。人民公社齊一式的軍事管理看似理想,但烏托邦底層的人性醜惡卻不足以為外人道矣。

該片的英文片名叫"Sweet Mud",與其說是對照起「邪惡」的悖倫反諷,我寧可理解是"Sweet Mom"的諧音象徵。Dvir/Dror Shaul所代表的就是以色列人民,儘管他們深愛自己的母親/國家,但病入膏肓的病人/體制除非是從自身的改變,否則無從解決問題。

Stephan到人民公社時,送了Dvir一盒拼圖(Puzzle)。這盒拼圖到最後,反而成了Miri被隔離後的唯一娛樂。只是對Miri來說,她已經對自己的人生感到迷惑(puzzles),又該如何從一堆混亂的思路裡,去找尋出面對自己正常人生的方向與力量?

除了隱喻的力量,本片裡頭導演童年記憶的痕跡也是處處可見。有些故事橋段是若非當事人否則難以編寫的私密經驗。

導演Dror Shaul用極為寫實的拍攝手法,忠實呈現Dvir的童年生活。在一場冬雨的戲,Dvir為了避免外人進入母親的宿舍,穿著比自己身體大的雨衣,窩在屋簷下,守著母親的房門不肯離開,直到外人離去為止。那冬夜滂沱的雨聲,屋簷下孝順Dvir的小小身軀,以及晦暗絕望的夜晚……讓人感覺好像擺了一台攝影機在真實的人物角色面前,捕捉他們的生活點滴,那寫實的味道滲過底片傳達到觀眾的眼前而毫不失真,除了共嗚之外,也令人感到既悲傷又無奈。

沉悶的政治背景包裝在豐富的人生故事裡頭,成為一絲歷史的痛。片尾的Dvir騎上單車,與法國朋友橫跨綠草如茵的大地,追尋自己的新生活,搭配淒滄而優美的人聲合唱,成為逃避現實的理想結局。或許一部電影無力去改變現實的政治環境,但至少這是導演替1970年代的公社人民,尋找出路的的浪漫想像。

就像英國詩人沃斯佛斯所說的:

“Though nothing can bring back the hour
(沒有事情可以讓時光倒流)
Of splendour in the grass, of glory in the flower
(挽回昔日的光環與榮耀)
We will grieve not, rather find
(但我們並不因此而感到悲傷)
Strength in what remains behind;”
(反而要在過去的歷史中找到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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