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不曉得自己身處何處,半夜自惡夢裡驚醒,開了燈。

台灣
02:04 A.M.


滴答滴答滴答,腦袋隨著指針不停的轉,滴答滴答滴答

毅曉得是那封讓他不知所措,那封寄自美國維吉尼亞州的信

他轉身下床,走到浴室,脫光衣服,扭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沖了一個冷水澡

水龍頭嘩啦啦冒出冰冷的水,隔壁的電視聲傳來新聞的低溫特報

發抖,是毅集中注意力的唯一方式

堆積如山的案宗,雜亂無章的擺在桌上,像一盤臭掉的乳酪,連老鼠都懶的去嚐

02:20 A.M.

毅從浴室裡出來,剛毅的法令紋刻在他的臉上

結實的肌肉是節制的飲食與規律運動的成果

但是烏黑的頭髮有三分之一是染的,從不近視的他將桌上沒有度數的金框眼鏡移到一旁

他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不加糖和奶精,剛沖下熱水來不及攪拌便迫不及待的啜飲起來

像吸毒的人一樣,聞到咖啡的味道便渾身發抖

毅感覺到自己胸腔的擴張,那種舒坦

咖啡因中毒!

除了堆積如山的案子外,桌沿擺著一封已拆封的信,署名是伶

原本要寄給伶的信寄到毅的信箱裡,或許是因為毅和伶同居過的關係


同居「過」
lived

vt. (及物動詞 transitive verb)
過(生活);度過

毅擦著濕潤的頭髮,圍著圍巾的他斜眼看著信封,久久不語

他當然說不出話來,這曾經是他和伶之間的小秘密。收到信,彌封在郵戳內的潘朵拉將奪盒而出

毅坐下來,深呼吸一口氣,將身邊的隨身聽按下PLAY鍵,帶上耳機

震耳欲聾的電子樂立刻霸佔他的耳膜

他用聲音來隔絕聲音,用黑暗來阻隔黑暗

秉住那口深呼吸後的氣,二十秒

腦袋像充滿蒸氣的鍋爐,悶著悶著悶著

呼的一聲,吐氣。

很好,腦袋稍微偏回來一點了。毅抓住這種分心的感覺,將感官全力投注在工作上面。

他將第一件卷宗打開,拿出裡頭的文件。強迫自己在前十分鐘以內專注在裡頭的文字,並且

思考思考思考,腦袋裡的其他感覺要他分心……

被拉了回來<-~~~~~~~分心分心分心

所謂的工作就像暖車,前十分鐘比較痛苦,持續下去,就會漸入佳境。

毅順著這種感覺,開始工作。他處理的速度越來越快,精神也越來越集中

手邊的案子也從堆過肩到逐漸見底。

當毅打個哈欠,將最後一件案子移到桌子的最右邊時,天已經濛濛亮了

毅同時感受到早起的喜悅和完成工作的如釋重負

信封,仍然擺在桌子邊緣

一陣清風吹過,將信封吹落

那是一封寄給伶的信!

署名是伶

====

署名是伶

維吉尼亞州,美國
07:26A.M.


與其說伶寄了一封信給自己,不如說,她按了一個「回覆鍵」

她將信紙放進信封內,用舌頭沾上郵票,黏在信封上

趕在第一批郵差來收信的時間,她冒著風雪,將信寄了出去

美國維吉尼亞州

搬來這已經六個月了,伶卻仍然無法完全適應這裡的生活……與天氣

只要天氣一冷,進了屋子也要戴手套;要防範鐵製品,摸什麼都會被靜電電到;

夏天不能開窗,松鼠像老鼠一樣的討厭,總是偷溜進房,咬破所有能咬破的東西才離開

這裡是美國維吉尼亞州

關上門,將酷冷的天氣鎖在門外,伶走上樓,關上門,開始哭泣

結局不是她所想像的美好,想挽回卻無可奈何

三年前與毅相遇,原本以為是王子與公主的愛情故事

(「Happily ever after」?)

當一切的幸福拆掉包裝過後的謊言,外面那層膩人的糖味被飢渴的戀人們舔食怠盡後

剩餘下來的糖心,還有幾分真實?

於是,伶發現了毅的不堪,離開了他,只是伶還記得他們二人曾經有過的一段小小約定

     毅:「我們寫信給自己。」
     伶:「幹嘛寫信給自己?」
     毅:「如果我們以後,不能在一起,妳會怎麼辦?」
     伶:「我會……」
     毅抵住她的嘴,他的食指如黏口的蜂漿,甜而不膩
     毅:「不要說!現在把它寫下來,寄給以後的自己。」
     怜:「為何要這麼做?」
     毅:「在愛情裡,我們都是失去理智的靈魂火焰,只看得到被火光照亮的道路,卻看不到底下逐然耗盡的材薪,而那才是耗損愛情本質的真正元兇。不過當一切炙烈的愛情之火冷卻成灰之後,昔日熱情不再,我們又該如何檢視對愛情幻滅後的自我成長呢?寫信給未來的自己,我們就能看到宏觀的成長力量。」

「啪」的一聲,伶將門狠狠摔上。隔壁的室友探頭出來,沒一秒鐘好像理解了什麼,又縮回頭去。

維吉尼亞州,美國
02:03 A.M.


伶從五樓的陽台跳下。一秒鐘後她被卡在三樓的樹枝間,厚重的毛衣撕裂,纏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腳原本勾著了樹枝,但「啪」一聲,樹枝斷裂,伶自三樓筆直掉落地面

--

台灣
06:49 A.M.


伶的信被攤開在桌上,毅已不知去向。窗簾被風吹的起伏不已

微開的窗戶傳來一絲悶悶的警笛聲

信上寫著一行字:




「無論如何,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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