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a23歲那年的夏天,至今仍舊記憶猶新:我獨自一人帶著幾千塊錢,到花蓮做短暫的背包客。由於是淡季,民宿老闆娘熱情地幫我的房間升級:七坪大的房間一天只要500塊還附早餐。十天的旅程,我在海邊走了很多路、拍了很多照、想了很多事情,然後一句話也沒有說。

講到夏天,還有有個二十多年前的回憶。那是個國二的夏天,我在洗手檯與某位女孩相遇。她正用肥皂洗手,要沖水時卻發現水龍頭沒水。那時除了我之外,四下無人。於是她便求我從她口袋裡頭掏手帕與衛生紙出來。害羞如我的小屁孩,就算懂得男女授授不親,但為了日行一善,也只能斗膽放肆地伸入她的口袋,幫她拿出手帕衛手紙。當下腦袋一片空白。

在那之後,我們認識,變成朋友。除了偶爾會互相交換考卷答案,或者是在全班上體育課時以值日生之便躲在教室塗鴉講話外,還會三不五時找機會幫她到福利社買東西。那個年紀不懂得什麼叫做「喜歡」,只覺得跟她在一起很愉快。沒有目的也沒有慾望,只要陪在她身旁,世界就很美好。長大後在某年的金馬影展看到岩井俊二的《花與愛麗絲》,裡頭的Hana因為用肥皂洗完手沒有沖水,在雨天牽起宫本雅志的手後滿是泡沫,被男主角誤認為是「鼻涕蟲」的化身。看到那段實在是格外有感觸。

《寶米恰恰》上映當週,自由時報想做一則關於「夏天」的報導,找了一群導演來訪問。我和貽茜也成了她的口袋名單。當記者問起我的夏日經驗時,我便把肥皂女孩的故事告訴她。至今我只要聞到肥皂的香味,還是會想起國二那年,幫女孩子拿手帕那天的溫度和氣味。記者聽完我的故事後,微笑地問我最後一個問題:「能不能說一件自己很想要在夏天完成的事情?」

我左思右想後記起一件事,老姊曾問我六月底有沒有空?如果寶米的宣傳告個段落的話,她希望六月底來個家庭旅遊,大家一塊開車到墾丁去玩。我想起了這件事情,於是告訴記者說,今年夏天我最想做的事,就是開車載爸媽、老姊和老弟一塊到墾丁去玩,製造屬於自己家族的夏日回憶。

IMG_2112之後,《寶米恰恰》就進入了短兵相接的票房肉搏戰。第一週出師不利。不但碰上了颱風以及其挾帶而來的風雨,原本預定在學生放假前的前二週上族班票源也沒有進來。偌大的電影院只有稀稀落落的觀眾,看得工作人員們膽戰心驚。雖然網路上的好評如潮水般湧來,但未見起色的票房表現只讓那些批踢踢的「好雷」更顯得孤單與諷刺。不斷困擾我們的問題是:如果大家都覺得好看,為什麼觀眾進不來?票房的那把火燒不起來?還是我們最終必須面臨最殘酷的事實,也就是《寶米恰恰》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喜歡的人只是小眾,我們眼裡也只看得到讚美,聽不到批評。所有的好雷都只是自嗨。

雖然票房燒不起來,但工作人員們還是卯起來地做映後座談,跟觀眾現場QA。首週最多的人潮是五、六十位,最少的到五、六位都有。但不管人數多寡,我們仍是言無不盡、知無不答。演員們依然熱情地跟每一位映後的觀眾朋友們照相和簽名。雖然票房不佳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心中,但大家臉上還是掛著微笑,歡欣迎接每一位進戲院看《寶米恰恰》的觀眾。

老媽在某個宣傳繁忙的週末北上開會,理所當然住我的宿舍。那天晚上,由於我最後一個工作的地方離家太遠,所以臨時睡在某個朋友家裡頭,沒有回家,也沒和老媽報備。隔天早上八點醒過來後發現二則老媽傳來的簡訊,上面寫著:

第一則:「傳宗媽媽打擾你了嗎?明天我去住朋友家OK]
第二則:「傳宗辛苦了注意身體騎車小心媽有準備早餐和水果一起享用回來順便拿5張海報20張入場票券幫你宣傳

看到之後,鼻頭有點酸。傳簡訊的時間是早上五點。老媽那天晚上等我等到早上睡不著,用她的一指神功一鍵一鍵地打下那多字的簡訊。老媽對手機輸入不熟,打那些字一定花了她很多的時間。其實我沒回家是希望她可以睡我的床,不用煩惱我還要睡地上。但沒有報備就是我的不對,沒想到她竟然因此徹夜未眠。我頓時有種不孝的感覺,於是立馬打了一通電話給她報平安。然後當天下午便抽了空,陪老媽在台北市繞了一圈。吃飯、逛街、看電影。

一個美好的下午。

魏德聖第二週,票房還是沒有起色,但宣傳仍繼續在跑。隨著映後QA場越來越多,我們也開始擁有越來越多的粉絲。甚至還在戲院遇到了魏德聖導演,不但替我們加油打氣,還答應跟我們拍照發稿做宣傳。接收到許多前輩散發出來的正面能量,就算再苦,我們也只能再接再勵。

慢慢地,開始有人進戲院看第二遍、第三遍,每次QA後就像工作人員般熟悉地跟我們打招呼。我著實喜歡跟觀眾打成一片的感覺。拍片其實就是交朋友。見到越來越多人喜歡《寶米恰恰》,心中著實感到歡喜。儘管到了第二週後,蜘蛛人的威脅還是到了我們的面前。但連著幾天下來晚場的爆廳和完售,都讓我們覺得,就算票房不甚理想,交到一群可愛的觀眾朋友也值得。

前天,老姐發了臉書訊息問我禮拜六有沒有辦法跟家人一塊去墾丁?我說可能不行,因為那天總統夫人周美青要來看電影。寶米QA糰當然也要全員到齊。老姐一直很關心我們的票房,雖然她對於學生開始放假但中南部戲院卻都不放寶米了這件事情頗有怨言,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她認為,如果美青姐的新聞可以幫我們拉抬一下聲勢的話,那不回家也沒關係。

1116月29號那天,美青姐到了絕色戲院,跟一群基金會的小朋友一塊看了電影,也參與了映後QA。在QA之際,我一直在觀察美青姐的反應。我發現她全程帶著笑容。對於觀眾的問題以及我們的回答,都展露了非常感興趣的表情,沒有任何的疲倦或不耐的表情。近15分鐘的QA結束後,她一出戲院,立刻給了貽茜導演一個大擁抱,然後握著她的手稱讚說「妳的劇本真好。」會後還跟我們與演員們拍了一張大合照。

第一次見到美青姐,沒有見到大人物的緊張,反而像是跟鄰家阿姨聊天般的輕鬆。雖然隨扈不斷地催促著我們,只讓我們拍了一張合照,沒有發問。但美青姐臨走前還是擁抱了我和歐陽倫。在電梯的門口關閉之前,美青姐還是一直對我們微笑,直到電梯門關閉為止。

完成了大人物的QA場後,大夥一塊去吃了飯。第三個禮拜了,我們雖然見到了蜘蛛人,但廳數也被壓縮到了台北市三間戲院5個場次,以及南部只剩下高雄奧斯卡的局面。可是大家不以為意(或說,假裝不在意XD),還是聊著有趣的觀眾以及生活近況。

從5月8號的媒體試映後,我們(穀得電影的行銷團隊亞梅姐、慧玲、孟欣和阿國、貽茜導演、製片家豪、演員姵嘉、歐陽與康哲)南征北討,從南到北,一步一腳印地跑遍了二十幾所高中和大學。或許成績不如預期。但大家培養出無比的默契。沒有任何問題是答不出來的。也曉得知道該如何配合對方,把每個問題的答案回應地更生動有趣。這是難得的革命情感,也是珍貴的回憶。雖然很多人跟我們說,你們每場QA都跑,不會累嗎?真心的答案是:不累。有什麼工作比到現場後可以看到觀眾的笑臉與掌聲還要更好的呢?如果多跑一場QA可以多reach到十幾二十個觀眾,那麼不論QA再累,我們也是樂此不疲。

22今天晚上臨出門QA前,老媽打了一通電話給我。除了問我票房如何之外,還跟我說,她幫我實現了我的願望。

「我的願望?什麼意思?」在電話的這一頭我納悶,該不會她老人家自己出錢去請別人看電影了吧?

「你自己說的呀,在自由時報上面的。」老媽一字一句地把報紙上的文字念出來:「你說:今年夏天,我希望能夠自己開車,載著爸媽、姊姊和弟弟一家人到墾丁去玩,製造屬於自己家的夏日回憶。」

那是三個禮拜前我跟自由時報記者雅雯說的話。沒想到登出來了。我還沒讀到,老媽卻先看到了。

「能夠許這個願望,很貼心餒,」老媽在電話那頭如是說,「只是下次就等你真的開車載我們下去啦。要自己實現這個願望,知不知道?全家人都在等著你呀……。喔對了,寶米票房最近怎麼樣?聽你姐說最近晚上都爆滿,有起色吧?」

老媽一直說一直說,我想著那願望,只是鼻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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