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桔粒的電影筆記

(原文刊載於《旺報》,2010.05.29)

文/金桔粒

為了取悅胃口越來越大的觀眾口味，大陸的影視天空近來變得很「異色」。影視工作者無不掛著「顛覆傳統」的大旗，誇張改編四大名著。如在李少紅導演的新版《紅樓夢》中，不食人間煙火的林黛玉結尾竟然裸死香閨，《紅樓夢》成了《青樓夢》；而過度炫技的拍攝技巧(如不時加入驚悚音樂和曠時快動作)也引來觀眾的反彈；新版《水滸傳》的武松也活脫似《神鬼奇航》中的傑克船長的攣生兄弟般綁起紅頭巾，身穿海盜服，帶著一把匕首上山打老虎；更扯的是，《西遊記》裡遠赴天竺取經的唐三藏竟學起「花木蘭」化做女兒身，與徒弟孫悟空展開一段禁忌的師徒之戀……。種種荒腔走板的角色設定與劇情讓大陸廣電總局大為光火，決定對四大名著下「封拍令」。理由即是：四大名著改編太過，扭曲的角色與變態的情節令觀眾無法接受。

只是改編作品，真的有那麼嚴重嗎？其實只要不是譁眾取寵，而以是新的視野來重新詮釋經典，依舊可以受到觀眾的青睞。但由於大陸的創作環境太保守，才會如此少見多怪。別以為西方人對於本國的經典就是正襟危坐的處理，他們改編與惡搞的功力也毫不手軟。

以文學作品來說，Jasper Fforde的《穿越時空救簡愛》(The Eyre Affair)就是一部徹底顛覆傳統的作品。你不喜歡《簡愛》的結局？沒關係，作者幫你重寫一個。Jasper Fforde將膾炙人口的經典文學摻進科幻元素，在「科幻」與「古典」中跨界寫作，延展出更多的想像空間。而原本看似蓋棺論定的結局突然間又活絡了起來，也提供讀者另類解讀經典的機會。

除了《穿越時空救簡愛》外，Seth Grahame-Smith的《傲慢與偏見與殭屍》(“Pride and Prejudice and Zombies”，光聽書名就覺得很惡搞)更是把經典與驚悚揉合在一塊。本書號稱保留了百分之七十的原著文字(所以在作者欄中，珍．奧斯汀也並列作者。不曉得她買不買帳就是了？)除了力保原著的完整性，並適切地將驚悚元素巧妙地「置入」原著情節當中。在古/今寫作翻攪下所呈現的情緒反差更讓讀者拍案叫絕，讓人覺得殭屍最適合存活的年代，竟然是古典保守的英國社會。

而在東方世界裡頭，惡搞經典的例子也在所多有。1993年，由王家衛監製、劉鎮偉導演的《東成西就》，改編自金庸武俠小說《射鵰英雄傳》，就是一部徹頭徹尾惡搞經典的例子。該片原本要和王家衛所執導的《東邪西毒》一塊上映，讓同樣的角色和情節在不同的導演執導下對比出不同的樣態。但由於王家衛的《東邪西毒》拍攝進度嚴重落後，劉鎮偉只得將《東邪西毒》裡頭原班人馬的演員調度到《東成西就》裡頭，拍攝另外一支與《東邪西毒》劇情走向截然不同的喜劇片。除了原著的角色不變之外，故事情節早已改頭換面，成為另類的爆笑喜劇。

《東成西就》雖具有娛樂價值，但惡搞戲謔過了頭，經典度不高。1995年，由劉鎮偉自編自導的《西遊記第壹佰零壹回之月光寶盒》便引起許多人注目。裡頭的孫悟空(周星馳飾演)原為一名盜賊至尊寶，然而在一段覺悟的過程中重新修煉，最後悟道，改邪歸正，重新投胎成為孫悟空，陪伴唐僧至西方取經。電影裡頭極盡惡搞之能事，所有的元素(包括穿越時空的橋段)全部被翻轉重寫。透過至尊寶與紫霞仙子的故事，也讓西遊記注入了一劑迷人的愛情營養針。儘管電影和原著《西遊記》的劇情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後現代元素加乘在一塊創造出不少經典台詞，也讓《西遊記》系列形成「儀式片」(cult)中的經典，被後代無數的電影中被傳誦致敬。

臺灣導演李安在自傳書《十年一覺電影夢》說過：「你可以忠於原著拍部爛片，或是毀了原著拍部好電影。」在改編經典中，解構後再結構的過程本是無可厚非，端視創作者是否有誠意好好的改編，而非只是灑入羶腥色的元素來譁眾取寵。惡搞無罪，顛覆有理。只要是有創意的改編，即便劇情與原著相差甚劇，也會被觀眾所喜愛。

我們或許會問，題材那麼多，為何一定要從經典下手？若要香豔刺激的情節，憑空捏造一個不就好了嗎？其實，無法任意拍攝類型片是大陸影視製作環境的難題。由於大陸電影審查的限制，凡題材涉及「宣揚邪教、迷信」以及「宣揚淫穢、賭博、暴力或教唆犯罪」的作品，都會被打回票。但是諸如像諸如像《畫皮》等神怪片之所以能夠送審拍攝，原因無它，只因為《聊齋誌異》為文學經典。也難怪許多影視工作者會以「重現經典」之名，行「發洩創作慾」之實了。

然而，大陸禁拍神怪片，更深一層的原因，跟政治信仰有關。由於共產黨奉行馬克思主義，其教義基礎為「唯物論」，持著只有事實上的物質才是「存在的實體」。而妖魔鬼怪乃「唯心論」，並不屬於「唯物論」的討論範疇。所以凡與唯物論抵觸的魑魅魍魎，皆不進大雅之堂。

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如果大陸的影視文化市場還無法成熟到接受各類型的題材，只怕這種改編經典的「亂象」(？)，會不斷地重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