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桔粒的電影筆記

好吧，這部片雖然被奇幻影展擺在《午夜驚魂》單元，但金桔粒在看片之前，還是很鐵齒地把《蝕》這部片歸類成文青片，然後就走進了戲院。而且本片剛開始溫吞的步調透著緩慢的優雅，主人翁們又是圍繞在詩歌節裡的文人雅士，怎麼樣都不會跟一般的「恐怖片」聯想在一塊。

但你若因為本片外顯透出的文青氣味而對它卸下心防，到時候在戲院裡頭被嚇的屁滾尿流、花容失色的話，可別說金桔粒沒提醒你！

改編自愛爾蘭劇作家Billy Roche的同名小說，《蝕》描寫一個舉辦詩歌節的小鎮，廣邀各地知名作名與詩人前來共襄盛舉。麥可(Ciarán Hinds 飾)則是裡頭的工作人員。他剛喪妻，在承受頓失摯愛悲痛的同時，還得照顧家中的二個小孩。麥可平時也喜歡寫作，他的寫作技巧或許比部份受邀前來參加詩歌季的有名無實的作家們要來得更有才氣，但為人憨厚正直的他不懂得推銷自己，只能在詩歌季裡頭當義工，藉由參與藝術盛會催眠自己與文學圈的菁英份子緊密連繫著。

麥可寫作中的書，故事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的真實生活。自從妻子去逝之後，麥可一直被幻覺所擾。常在空無一人的大廳中看到恍若妻子的身影。某天晚上，參加完詩歌節的開幕晚會，安頓好孩子入寢之後，麥可似乎又在客廳裡頭，看到疑似妻子的鬼魂。不願意怪力亂神的他打電話給安養院，詢問醫護人員在裡頭的岳父是不是跑出來了？也是因為這通電話，麥可忘記了自己答應岳父，要帶他去參加詩歌節的開幕式。

隔日，麥可到安養院跟岳父道歉。岳父語帶埋怨的說「你以後就不要被送進安養院！你知不知道前晚我穿好西裝在這邊等你等了一整晚？」麥可不語，喪妻之痛所帶來的精神恍忽或許可以做為藉口，但老人家同時也承受著喪女之苦。岳父說：「我了解你失去妻子的感覺。但是當哪天，你連孩子都失去的話，你就會開始懷疑上帝根本不存在。」一句話道盡思念女兒的痛苦。二個大男人站在暗黑的房間裡頭，承受著同樣的地獄。

麥可授命成為靈異作家蕾娜的接待。一直以來的例行工作，這次卻很不相同。麥可發覺蕾娜身上透著一股迷人的熟女氣質。她在讀書會時念了一段自己的作品《蝕》中的一段文字，更是深深地打動了麥可。長久以來他一直被妻子的幽魂和回憶所纏繞，導致他開始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而蕾娜的文字化解了他的疑慮，讓他感覺「或許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美女作家蕾娜其實是不想出席這場詩歌節的。雖然身為一位靈異作家，但生性低調的她其實膽子非常的小，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嚇得她花容失色。她這次之所以會參加詩歌節，是因為前男友尼可拉斯的關係。

她和尼可拉斯曾有一段情，但因為發現男方已婚而分手。這次，尼可拉斯藉著參加詩歌季為由，邀請蕾娜到愛爾蘭，想說老婆大人在美國，天高皇帝遠，自己就可以出來拈花惹草。原以為只是老朋友敘舊的蕾娜發現尼可拉斯心懷不軌後，立刻拒絕了他。身處異鄉的蕾娜孤立無援，正好接待麥可又十分溫柔體貼，於是二人之間的愛苗逐漸增長……。只是這一切，看在自戀的尼可拉斯眼中，是可忍、熟不可忍。三個各自懷抱著自己黑暗面的成年人，在外表充滿藝術氣息的詩歌季裡頭，展開了成年人爭風吃醋的感情紛爭。

看完以上故事大綱，你是不是覺得：這根本就是愛情故事吧？是的，《蝕》的本質其實是在描寫三個成年人對於愛情和家庭之間的各自表述。麥可是個愛家的好男人，他對於亡妻的強烈思念，轉化成某種強烈的能量。導演讓那思念具像化出來，成為文學作品或是電影藝術裡頭，所言說的「鬼魂」。中國人講「鬼迷心竅」，西方人則說"haunted"。自戀的尼可拉斯在高級餐廳裡頭對蕾娜示愛時，說了一句，"I was haunted (by the happy time we had before)." 陷在感情的泥沼之中，「愛」可以是現實世界的煩惱迷惘，也可以是靈異世界般的魂不守舍。

這樣子的解讀或許有點像是在玩文字遊戲的強加附會。但是這部改編自文學作品的電影，在文字與符號之間的指涉，一定比其他的電影要來得強烈。再加上背景是詩歌節，而片名《蝕》("The Eclipse")同時也是劇中女主角蕾娜的書名。所有的符號都指向解構愛情符碼後的後設再書寫，文本從愛情轉化成鬼片，好像也就沒那麼奇怪了。

其實，金桔粒是不怕看鬼片的。只要是有創意的鬼片，就算在觀眾席上被嚇得哀哀叫，我也心甘情願。《蝕》嚴格來說不能算是鬼片，而是「心理驚悚片」。也就是說，裡頭所有出現的恐怖意象，其實都源自於男主角麥可的罪惡感。他是一個愛家的人。在亡妻過逝之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父代母職，不但要做家事、帶小孩，還得嚴格規定11點鐘上床睡覺的規矩。只要小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對麥可來說，就是給妻子最好的交代。

這也是為何，當麥可頑皮的小兒子某天晚上偷溜出去買可樂，讓晚歸的麥可回家找不到人時，他痛斥只是呆坐在家中卻無能為力的姐姐。他想起在療養院裡頭，岳父對他說的：「失去孩子，你會懷疑上帝的存在。」他已經失去了妻子，無論如何不能讓孩子有任何閃失。也是這樣子的強大焦慮，讓埋藏在他潛意識裡頭的壓力，緩緩地自腦後方溢波出來，化成一縷愛妻幽魂的青煙，在他眼前，縈繞不去。

蕾娜的出現，固然讓麥可鬱悶的情緒有了解放的出口。但是當他帶蕾娜到墓園裡頭看他父母親的墓時，蕾娜問他：「你妻子也葬在這嗎？」麥可回答：「沒有。」這個時候，他撒謊了。因為他的妻子就葬在走廊後面的花園邊。或許是說謊後的罪惡感，讓麥可的精神官能症越來越嚴重。他所見到的異像也越來越可怖嚇人。導演Conor McPherson一點一滴釋放著恐懼感。當我們被一開始溫吞優雅的影片步調所吸引，並且沈浸在角色之間交錯複雜的愛恨糾葛時，一個小小的靈異現象，可能就足以嚇得讓你屁滾尿流失了魂。難怪連知名記者兼影評人膝關節老大都說這是一部：

嚴格來說，《蝕》有非常嚴重的結構上的問題。過度用力去混淆愛情電影與恐怖片的界線，不但很容易激怒觀眾，也讓電影的主旨顯得模糊不清。而且電影的斷點十分突兀，很顯然地導演不想把故事說完，只是讓電影停在某個他覺得該停的地方，其他未完成的部份，則交給觀眾自行想像。

但這也是我喜歡《蝕》的原因。導演不用通俗的鬼片公式去嚇人，反而是以日常生活中的衝突為出發點，帶出角色的心理動機後，讓那恐怖的異像呈現更具深度的渲染力。所以我們看到從地板下伸出手想抓著麥可下地獄的岳父(因為背叛了女兒？)，或是莫名從草地上伸出來的地獄之手，都可視為麥可因為說謊以及在情感上遺忘了愛妻，所蒙生出來的「罪惡感」。

佛家有云：「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原來在幾百年前，我們的老祖宗就看開了，愛情不過是一部部的恐怖片(所以要趕快出家嗎？哈哈)。如果《雙瞳》可以用鬼片的包裝來講婚姻，《蝕》當然也可以用鬼片來講愛情囉。只是若按比例來說，88分鐘長的《蝕》裡頭能夠拿出來嚇人的，其實也只有五顆鏡頭。

只有五顆鏡頭？那會嚇人嗎？各位看倌呀，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呀。鬼不在多，有就嚇死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