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_522155_1.JPG中午出了暖陽,升起這幾日難得的溫度。昨晚剪接剪太晚。頭沾到枕頭後醒過來,已經是下午一點多。我披上一件外套,猶如自動導航地走進一家附近的麵店。

那是一間在我家附近巷弄,約略只有十坪大小的小麵店。跟一般麵店不同的是,他們大概七點半八點就開店了。如果你早上不想吃飯糰蛋餅三明治的話,這家「抽菸麵」是間不錯的選擇。

為什麼叫「抽菸麵」呢?這稱呼其實是三肥社區中的鄭大肥取的。「抽菸麵」除了供應的麵種一應俱全外,點餐時還要加點老闆所切的滷菜才算得上是「全套服務」。不論是香噴噴的豆干、有咬勁卻絕對順口的海帶、或是嫩Q彈牙的三層肉,灑上清爽的薑絲淋上風味獨具的醬油膏,根本就是Lord of the 加熱滷菜。

妙絕的是,老闆切菜的時候,嘴裡頭一定叼著一根菸。而那根菸勢必會露出三分之一的菸灰頭。只是那菸灰總是像電影中的美術道具般,乖乖地停在菸頭前,從來不曾掉落。只有在老闆大手一揮,將豆干切成每片○點五公分一共二十片裝盤出手時,那菸灰才會在老闆巧妙的彈指之間,輕輕地落在旁邊的垃圾筒。由於老闆的神乎奇技,造就了「抽菸麵」的由來與神話。

由於是家庭「企業」,麵店裡頭除了多一名菲傭幫忙收拾碗筷之外,其餘的都是家庭成員。由一家之主爸爸負責切豆干,由兒子處理豆干以外的小菜和裝盤,總是赤著腳在店裡頭送著小菜。媽媽綁著一個包頭,動作俐落地下麵裝碗,在一旁的媳婦則協助婆婆將麵端出去給客人。不論是榨菜肉絲麵、乾麵、麻/雜醬麵,還是陽春麵,入味的高湯灑上幾滴香油,襯著聞得到初秋氣味的香菜和青蔥,每道菜都讓人愛不釋口。所以每到中午,小小的店面總會擠滿了人。他們大多是剛下課的學生,從智財局出來覓食的上班族,或是像金桔粒這種日夜顛倒、中餐併早餐的中年大叔。

金桔粒最喜愛的菜色組合,是蛋包麻醬麵加貢丸湯,再切一份豆干和三層肉。這個份量男生吃(或說,胖子吃)剛好吃得飽,而且一百塊錢有找,可說是經濟實惠。三不五時,三肥社區的肥子們也會齊聚一堂,一塊到抽菸麵吃著稍遲的早餐,或是稍早的午餐。吃飽喝足後就到附近的全家便利商店,把全家當自己家,喝咖啡,聊鳳飛飛。

即便經營這樣子小小的一間店,應該也需要花費許多精力吧。所以雖然三肥社區常常光顧「抽菸麵」,但跟抽菸老闆並沒有培養出忘年的主顧關係。可能是我們去的時候,他們都忙到來不及裝熟打招呼吧。雖然客人很多,但是活力四射、精力十足的老闆娘卻從來不曾弄錯我們點了什麼菜。負責煮麵的老闆娘有點像花媽加林美秀的綜合體。那豪氣干雲的氣勢就像龍門客棧的金鑲玉,擔起了煮麵的重責大任,不管看到什麼人客都可以拍拍胸脯說:「沒問題,我下麵給你吃!

從讀研究所之後就住到了台大後門附近,「抽菸麵」也一路從研究所吃到畢業、當完兵到出社會。掐蓮花指一數也將近快七年了。前一陣子,「抽菸麵」無預警的關店。我和另外二肥心血來潮想去朝聖一下卻總是撲個落空。我們都在納悶,像抽菸麵這樣子的好生意,沒道理是倒店了吧。如果抽菸麵都倒閉的話,應該沒有幾家店可以留下吧。

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幕幕電影情節般的故事在三肥社區裡頭流傳開來,大家開始揣測著種種關店的可能性,諸如兒子挾帶私款潛逃到大陸這種爛劇本都出爐了……。當我們繼續在其他的飯館,編寫著抽菸麵的興盛衰敗史時,真實人生的消息傳來往往比臆測的來得更令人心傷且心碎。

店關了近半年,我們幾乎都抱著這輩子再也吃不到銷魂蝕骨陽春麵的心理準備後,「抽菸麵」突然又開張了。當我們興致勃勃地又跑去光顧時,發現工作人員們似乎洗牌了。變成媳婦在煮麵,兒子在切豆干。然後又多了一位家庭成員在負責送麵和切其他的小菜。

當我們以為原先的抽菸老闆和老闆娘像楊過和小龍女般歸隱山林,雙雙過著神鵰俠侶的退休生活,不問世事,跑到其他地方逍遙,將店留給兒子和兒媳之際,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是抽菸老闆得了肺癌。關店的那段期間,就是家人在醫院裡頭陪著做化療的老爸爸最後一程。抽菸老闆過逝後,花媽老闆娘無心於工作,所以煮麵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了年輕的兒媳。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都覺得有些難過。除了懷念老闆切豆干時叼根煙、菸灰不掉的特異功能外,我們似乎也見證了這個家庭最團結、最和樂的一段時光。雖然現在家人們還是相互扶持,但少了抽菸老問這尤如ICON般的精神支柱,這個家似乎好像怎麼樣,都少了一股氣味。

即便如此,日子照過,麵還是照吃。雖然麵店的人事光景略做調整,但麵還是一樣好吃。所以三肥社區的人還是常常光顧抽菸麵。雖然現在叫「抽菸麵」已是名不符實,但我們還是習慣這樣子稱呼它。

中午出了暖陽,升起這幾日難得的溫度。昨晚剪接剪太晚。頭沾到枕頭後醒過來,已經是下午一點多。我披上一件外套,猶如自動導航地走進一家附近的麵店。我進了門,跟兒媳點了麵,跟兒子點了滷菜。此時,八年來除了問我「點什麼?」沒有問過第二句話的兒子,竟然主動跟我說話了……。(他說話了他說話了他說話了耶……。)

他說:「啊,你落單了。」

我聽了,先是愣一下。三秒鐘之後才知道他在說什麼。看來剛剛有人偷跑沒找我吃麵被老闆兒子發現了。下次我可找到興師問罪的理由了,哈哈。只是,一直以來,我以為老闆兒子大概對三肥社區的三位Super Fatty毫不在意,其實他一直都看在眼底呀。當下我半開玩笑的說:「哈,被抓包了。下次要他們請客。」然後點了我的小菜,找了靠牆壁的位置,坐了下來。

一坐下,我看到了久違了,坐在門口板凳的花媽老闆娘。

可能是天氣冷的關係,花媽老闆娘的脖子上纏著一條厚厚的圍巾,她的髮絲明顯地較之前翻白許多。神情也變得滄桑,眼神放空地坐在戶外曬太陽。曾幾何時,在門口大手抓麵,忙的不亦樂乎的精壯老闆娘,在痛失丈夫之後,竟也可以蒼老到如此模樣。

今天的菜色,我還是點了蛋包麻醬麵加貢丸湯,以及豆干搭配三層肉的組合。當兒子的小菜送上,對我微笑並且說「請慢用」的同時,我抬頭看他,在他臉的輪廓中依稀浮起抽菸老闆的模樣。想起櫃台邊抽菸老闆叼著菸,氣定神閒地切著整齊的豆干,然後大手一揮一盤一盤的出手模樣,七年來的回憶湧上心頭,我的心中竟浮起了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和悲傷。

那天的湯有些淡,但我卻不必加鹽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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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問說,啊這篇文章的重點是什麼?欸……我也說不上來。硬要加個主旨的話……那就……抽菸有害健康好了。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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