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現實與夢想打轉的某R打電話給我,「我快抓狂了!」他說。

我一邊趕著高雄電影節的稿子,一邊在電話的另一頭聽著他的埋怨。某R跟我同年,但他已經是二個小孩的爸爸(差點打成「二個爸爸的小孩……」)。早婚的他並沒有讓他提早長大,太快進入經濟窘境的現實令他人格分裂,「明明我的夢想是當歷史學者的呀!怎麼現在白天在督工晚上當奶爸?連看書的時間都沒有?」

某R的不滿其來有自。他生於儉勤的客家村,從小就沒有自我意志,也沒有夢想的鬥志,對家裡面的大人唯命是從。不論是上大學結婚考公務員全部都是爸媽的主意。他們夫妻倆除了行房時沒有公婆督工之外,其他的一舉一動都受限制。即便現在已經三十初頭,還是常常打電話跟我抱怨家人的不是。

「你不高興可以搬出去住嘛!幹嘛待在家裡活受罪呢?」我邊敲著鍵盤,邊跟他這麼說。差點把我對他說的話寫入影評。

「可是住出去的話,就要多一筆住宿的費用。住在家裡還是比較省,而且我老婆又懷孕了……。」

我差點把手機掉到桌子上,「又懷孕了?老三嗎?」

「對呀!」

「我又要做乾爹了嗎?」

「你要的話,直接登記在你戶口當兒子也行,要不要?」

「不用了不用了,我養自己就養得很辛苦了,再多一個就要抱在一塊燒炭了!」

「現在都直接吞安眠藥加威士忌啦,燒炭不環保。」

「我是說燒炭取暖啦,你想到哪邊去?」我把視窗關掉,反正現在也寫不出什麼營養的話,不如專心聊天。

某R箭頭一指,話題轉向我,「倒是你,我都快添老三了,你的愛情在哪邊?」

愛情?我也說不清,有幾段若有似無的感情,總是在還沒摸清楚頭緒就結束了。好像你投幣到一台壞掉的販賣機,飲料拿不到,也沒辦法退錢,很悶。

某R對愛情一向很積極。雖然他的條件(我自以為)不是很好,但他總是能在前一段戀情結束沒多久立刻找到下一個對象。總之,他是典型那種一天沒人愛會死的人。有時我很懷疑,他身邊的人真的是他愛的人嗎?還是只不過是害怕孤單而尋找的「同伴」(←我不想稱呼為情人)。只是某R一直認為找到的都是他的「真命天女」。若以我的標準,鐵定被秒殺。

「我跟你說,前幾天我弟傳MSN給我,語重心長的對我說了幾句話。」

「你光看MSN的文字訊息就知道你弟『語重心長』?」

「少貧嘴。我弟說『能不能請你,稍微把"交女朋友"和"結婚"這二件事,稍稍排進你的人生規劃裡頭?』」

「哇哈哈,你弟好妙哦。被人逼婚了厚。他的壓力應該很大吧?」

「對呀,我們家就二個男生,老大不想生,壓力自然落到老二頭上。」

「壓力的確一直都在"老二"頭上。」某R竊笑,「虧你還叫"傳宗",有名無實。」

「去你的。」

「講老實話,大學時候你就很特立獨行。班上還有人以為你是GAY,啊你到底是不是呀?」

「二年的室友白當的哦,是的話你早就體無完膚了。」

某R又笑了起來,他是那種笑點很低的人。別人隨便開句小黃腔他都可以笑到翻過去。不知道是我天賦異稟還是他自律神經壞掉了。

「同學們都知道你的人生有很重要的目標在追尋。有時候半夜醒來見你還在看書,我都會覺得你超厲害的。你的目標是什麼我不是很明確,但總覺得你好像都能夠一步步往暨定的目標前進,最屌的是你都沒有說過要放棄。」

其實「放棄」是有想過、說過、喊過的。只是別人不知道而已,而這也沒啥好拿出來說嘴,我無言。但腦海裡卻將這幾年做的事情像翻書一樣閃過一遍。的確,爸媽在於我選擇未來的方向上,沒有給太大的阻力。即便我現在還是處如年年退稅,每個月不見得繳得出健保的不穩定狀況,但至少做影像這條路上算是肯定了。因為我只喜歡做這個,除了這個東西之外,我不曉得自己還能做什麼?

有幾次的打擊幾乎讓我想放棄,但想說現在一放棄,以前所做的,就全白費了。我想起艾爾帕西諾在《女人香》裡說的一句話:「If you're tangled up, just tango on.」我問羊男對自己的未來該怎麼辦,他說「跳舞吧!」然後穿著醜醜的羊男服,跳著醜陋卻快樂的舞步。

或許這幾年的我,就像不斷跳舞的木偶人吧。有時隨之起舞,有時自己發明舞步。一直跳舞的原因,就是希望在制式的木偶舞中,找到自己的心!

沒想到某R的一通訴苦電話,卻勾起這些年來一直釐不清的衝動與熱情。現在反倒有些感謝他打了這通電話。雖然R的歷史學家之夢沒有實現,但他至少擁有一個還算美滿的家庭。魚與熊掌總是無法兼得。想要同時兼顧夢想與現實也絕非易事,僅管他現在不是走在夢想的路上,但至少是在現實的路子上打拚。他不知道我這個遠離現實路線很遠很遠的人,其實某種程度上,是羡慕他的「穩定」的。

聊了很久,最後他問我:「你確定你不要一個免費的兒子嗎?」

「你確定你的基因夠好嗎?」

他啐了一口,掛了電話。我重新打開電腦視窗,準備把剛剛沒打完的稿件打完,卻突然覺得銀幕很刺眼。然後,一個字也打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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